2月22日再往大雪山,一心繫念著山桐子樹上的鳥,全然掠過沿路風景。回程轉入東勢大甲溪畔,突然發現河濱公園邊的成排木棉花 ,已紅紅火火燒向藍天。
聽說台南白河林初埤的木棉花還在遲疑,我轉往彰化埤頭。埤頭木棉道在東螺溪(舊濁水溪)畔,沿溪還有一處二林木棉花道。
2月25日,埤頭的稻田剛插完秧,秧苗能在水田裡看到自己的影子,木棉道已是一望無邊的橙紅;我嫌顏色不夠飽滿,還有更多成串的花苞等著迸發。
3月8日再去,稻田已成一方新綠,橙紅鋪天蓋地渲染著木棉道,憶起1970年代晚期校園民歌《木棉道》,真是「紅紅的花開滿木棉道,長長的街好像在燃燒」。
木棉原產於印度、馬來和菲律賓群島,台灣當初引進,為取用蒴果中的棉花作填充料,而非觀賞花。中國南方也許更早種植,史籍記載,西元前二世紀,南越王趙佗已向漢武帝進貢木棉,趙佗稱木棉為「烽火樹」。
「烽火樹」之外,木棉身高逾10公尺 ,橙黃至艶紅花朵高高在上,因而也被稱為「攀枝花」、「紅棉樹」;清初嶺南三大家之一的陳恭尹《木棉花歌》甚至贊美木棉為濃鬚大面的英雄,因而木棉也稱「英雄樹」;他還嫌棄同時開花的桃杏輕薄。
說到「英雄樹」,也許木棉的親戚吉貝木棉更神氣。木棉科下有五屬,猢猻木屬,木棉屬、吉貝木棉屬、美人樹屬、馬拉巴栗(發財樹)屬。吉貝木棉原生於墨西哥及中美,是馬雅文明中的聖樹。馬雅人傳說,創世紀之初,神祗將天地分開,並在宇宙四角各種植一株吉貝木棉撐起天空,也於中心樹立一株木棉,連接天、地上和地下世界。
年輕的木棉樹,樹幹長有刺瘤以自衛;先落葉後開花,不需要綠葉襯托,確實幾分英雄氣概。仔細檢視木棉花,更是充滿陽剛。花心共有5+1束雄蕊,五束貼著五片肉貭花瓣,中間一束包圍子房,護衛雌蕊,只讓柱頭露出。
住家附近有幾株木棉花,我因而得以就近觀察。清晨坐在木棉花下,嗡嗡聲不絕於耳。蜜蜂繞著初開的花朵忙碌,牠們中意的是雄蕊的花粉;立於花心的雌蕊柱頭卻緊閉,絲毫不為所動。雌蕊的矜持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,她們不想自花授粉。俟周圍的雄蕊花粉被清掃後,柱頭才裂開,等著鳥兒來傳粉。
木棉樹周圍的聲音不僅發自蜜蜂,落花著地的回音裡,有英雄慷慨就義的絕決;白頭翁高踞枝頭鳴唱,吃喝著還呼朋引伴;綠繡眼不會悄悄光顧,成群結隊吵吵嚷嚷而來,跳躍於枝椏間,一面吮蜜,一面與相機競速,只聽一聲召喚,便又吵吵嚷嚷飛去;樹上的大聲公是樹雀,聽起來總像在嘲笑人;啄木鳥偶爾出現,不為採花吸蜜,只在試探樹幹的硬度。
最常光顧木棉花的白尾八哥、林八哥、灰頭椋鳥都屬八哥科,都是外來種,牠們的原生地恰巧是木棉的故鄉。白尾八哥顕然已經喧賓奪主,台灣城鄉處處可見;高踞木棉樹上更是賓至如歸,不但有回家的舒坦,埋頭吮蜜後臉上盡是享用家鄉味的滿足。我曾嘗試探究花心,卻不小心將枝上的花翻覆,透明汁液瞬間沾滿衣袖,用舌頭舔舔,一股清甜。
不必刻意尋找,開花的木棉樹,不被看到也難。被比喻成十丈珊瑚、朝霞,火神撐起的巨傘,不但因為木棉的高度,木棉花燦爛的顏色和滿樹繁花,更是吸晴。陳恭尹引用堯帝時天有十日的傳說,與魏文帝曹丕築高台列火炬迎美人的典故,在《木棉花歌》中說:「有如堯時十日出滄海,又似魏宮萬炬環高台」。十個太陽同時由海上升起湧動的霞光,萬支火炬點亮的一階階高台,是何等熱烈的情境?
《木棉道》也唱道:「愛情就像木棉道,季節過去就謝了」。激情過後,縱然花歸於䴤土,木棉的綠葉卻緊接登場,然後果實成熟爆裂,一朵朵棉絮帶著種籽飛向下一世。明年,木棉還會開花滿樹,還會紅紅火火通告春天消息,愛情會再回來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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