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長照現況「生活無法自理時，只能哭著被送走…」
當時九十三歲、一人獨居的近藤里子女士，因身體退化造成食慾不振，漸漸喪失吞嚥能力。里子女士五十八歲的長子擔心母親連續四天未進食，把家人留在內地，自己趕回島上。
雖說孝順父母理所當然，但一個男人長時間做不擅長的護理工作，還得面對母親即將過世，內心又何嘗輕鬆？每每想到此，就不禁為他們祈禱。
里子女士這幾年反覆進出醫院，對她來說一定是很痛苦的經歷。每次我去看她，她都竭盡全力擠出同一句話：「我不要去醫院，不要打點滴……。」
出院後兩週，里子女士瘦到只剩皮包骨，診所醫生上門檢查後，問她的兒子：「您希望她住院嗎？」以前遇到這個問題總是沉默以對的兒子，這次一反常態地說：「不要再送她去醫院了，待在這裡就好。」
里子女士呆滯的眼睛濕潤了，當時在場的我也忍不住熱淚盈眶，緊緊握住里子女士的手。
就像放下懸著的心似的，里子女士安詳地睡著了。我把她的手輕輕放下，和她兒子討論如何讓里子女士完成「死」這項「人生最後的課題」。據說人在迎接臨終時刻時，會寬恕一生無法原諒的人，接受一切痛苦和悲傷，並被引導至神佛（亦即「原諒」）處。我們希望里子女士能安心地離開這個世界。
我們從身邊能做的事開始，首先停打點滴，將里子女士喜歡吃的東西做成流質，花時間用湯匙一口一口慢慢餵，每次見她咕嚕喝下一口，都很高興。
因為她想看海，還更動床鋪位置，讓她白天可眺望大海美麗的波光粼粼。僅僅是靜靜地看海，也讓里子女士、她兒子，甚至是我，都得到很大的慰藉，不需任何語言。
圖／freepik
兒子來照顧已快一週了，里子女士最後還有一個未竟的願望，就是和遠在他鄉的女兒見一面，她已經很久沒見到女兒了。兒子立刻聯繫，敲定了母女相見之事，里子女士顯得很高興，但她兒子卻感到不安：「柴田女士，我母親完成願望後，會不會就……？」
「不會，對女兒的思念會變成活下去的力量，不要緊！」我回答說。
和女兒再次相見抱頭痛哭後，里子女士的表情變得像菩薩般柔和。在和女兒共同度過的十天裡，她一定非常高興，不但體力恢復速度驚人，也可以吃本來無法吞嚥的泥狀食物了，而且食量一天天增加。這正是愛的力量發揮作用的結果，是神佛賦予的無窮能量，超越了醫學理論。
諷刺的是，恢復元氣的里子女士最終卻還是得離開故鄉，因為兒子無法繼續這樣照顧母親，必須把她送進鄰島的公立養老院 。
可惜知夫里島沒有養老院，雖曾有人為建造養老院奔走，但終因各種問題沒能實現。因此幸齡者若臥床不起，無法自理生活時，就只能哭著被送離開。
里子女士要離開那天，想到或許再也無法在島上相見，我們心裡都感到失落。我陪著臥床的里子女士一起坐車到港口，在搖晃的車廂內，里子女士緊握著我的手說：「柴田女士，跟我一起到養老院吧，我請求養老院允許你過去工作好嗎？我們一起去吧……。」淚水從里子女士的眼眶裡滾落。
「對不起，真的對不起！」束手無策又傷心的我，除了重複這句話，不知還能說什麼，就連本來想說的話也忘了。
《一個人從天涯海角出發》。 圖／正好文化
本文摘自《一個人從天涯海角出發》，2021/07/23 正好文化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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