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人想孤獨死 ,但極少人能決定生命落幕的方式,唯一確定的是,每個人終將面對死亡。在那之前,請不要逃避,學習與死亡共處吧。作者小島美羽是日本專業的遺物整理師,著作《或許,我就這樣一個人走了》揭露了生命的本質中,最痛苦的一面。精選閱讀:
每個垃圾屋 各有其苦衷
「我很愛乾淨,絕對不會變成這樣。」
那是在國際殯葬產業博覽會展示垃圾屋模型屋時,一位四十多歲女性的直白感想。
這個模型屋,是取材自四十多歲女性孤獨死在垃圾屋化的公寓現場。委託給我們清理的垃圾屋裡,既有屋主已亡故的案例,也有屋主親自要求清理的案例。說是垃圾屋,其實垃圾量各式各樣,有的堆積到腳踝高度,最多的也有堆積到天花板的程度,份量甚至達到八噸。無論何者,都是一個人難以清理的狀態。我在製作模型屋時,為了讓人比較容易辨識查看垃圾,其實已經縮減了實際份量。
有些垃圾屋是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形成的,也有些僅僅兩、三年就達到了會把房間淹沒的份量。尤其是女性,在問題還沒發生時,她們多半勤於整理房間,往往是基於某些切身的事態,最後才引發堆積垃圾的習慣。
首先是出於職業上的因素,尤其是從事服務業或令人異常緊繃忙碌的工作,就我受理的案例中,具體來說,又以律師、聲色場所工作者、護理師、演藝人員這類職業居多。由於這些職業在工作時必須費盡心神面對顧客、患者或工作夥伴,回到家時已精疲力竭,只能放任家事或自己的事不顧。
「今天太累了,明天再清理吧。」、「等到放假時再說吧。」諸如此類的拖延,累積的結果,終於到了覆水難收的地步。這類委託人多半是女性,而且打扮得光鮮亮麗,根本難以想像她們住在垃圾屋裡。因此,每回我總驚訝於那表裡間的落差。不過,也許是因為她們必須應付外界種種狀況,疲於奔命的結果,回到唯一得以放鬆的家裡,反而毫無力氣了。
從事護理師等職業的夜班工作者中,許多人因為無法早起丟垃圾,最後導致垃圾堆積。或者也有人難以配合居住地區規定的丟垃圾時間,結果遭到鄰居的警告等等,漸漸也不敢外出丟垃圾。
另外,還有被跟蹤狂鎖定的受害者,那些受害女性也不敢外出丟垃圾。事實上,我曾處理過某位女性演藝人員的案件,當時情況非常可怕,對方就住在正對面跟蹤監視,一旦受害者外出,對方必然尾隨,就算搬家,對方隨後也搬進同一大樓。受害者既不敢在陽台晾曬衣服,也擔心對方會去翻撿她丟掉的垃圾,最後甚至連外出都感到害怕。
考量到委託人的情況,我們最後決定將屋內的垃圾全部裝進紙箱,假裝出要搬家的模樣、再搬運到屋外。但是,等我們開始清理後,那名跟蹤狂男子卻突然出現,不斷騷擾我們,問我們:「要把箱子帶去哪裡!?準備去哪裡!?」後來只得請警方介入,事情才落幕。由此也不難想像,這名男子長久以來帶給委託人多少恐懼。
直到近五百箱的紙箱全部搬運完畢,委託人彷彿也放下了心,原本僵硬的神情才逐漸柔和下來。
撇開演藝圈公眾人物的頭銜,委託人其實與一般的女性無異,不管是誰,要主動拜託業者前來清理垃圾,都需要極大的勇氣。在撥出那通委託的電話前,想必是十分煎熬猶豫,肯定也陷入害怕被外人知曉的糾結中。
除此之外,有人是因為失智症或發展遲緩導致無法清理或整理,也有人是收集上癮。或者,有的是打從一開始就不懂如何整理、卻獨自一個人住的二十多歲委託人,這樣的案例也逐漸增加。
儘管演變成垃圾屋的理由各式各樣,不過在清理時,我察覺到不可思議的共通點是,屋主為了讓垃圾避開自己最常待的地方(例如床鋪周圍),會從窗戶邊或牆邊開始堆高,再漸漸往屋子中央擴散。
一旦垃圾累積到膝蓋左右的高度,接下來就漫延至浴室、廁所或挑高閣樓等處。若是堆積到腰際的高度,廁所肯定就會完全被垃圾占據,無法使用了。因此,屋內會散落著裝有排泄物的寶特瓶或塑膠袋。
從外觀看是尋常人家,但打開門後卻是另一個世界。
究竟囤積了多少年份的人生呢?
最後,我想介紹的是我最常遇到的垃圾屋案例。這些案例,通常是屋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突然驟逝,或與心愛的人分開,因為那種失落感而引發了屋主的憂鬱。例如家人意外死亡、最心愛的寵物走了、離婚、遭到解雇……面臨突如其來的事件所引發的失去,總會讓人的生活變得完全沒有力氣。
於是原本的生活驟然停滯不前,失去了「活著」的力量。
若在那樣的時候,有誰陪伴在旁,或許也不至於演變成垃圾屋了。
「我絕對不會變成這樣的。」讀到這裡,還有人能如此斷言嗎?
本文摘自《或許,我就這樣一個人走了》,麥田 2021/01/05 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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