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7歲老媽媽跟我們住已經十幾年了，多虧外子的體諒和包容，願意接受性格奇特、自我超強的岳母，還要忍受原本就不大的居住空間擠進一個人，多了雜物及種種的不方便，還有對居家生活的影響。照顧逐漸失能 的「老大人」，還要兼顧工作、休閒及家庭生活，真的是極限任務大挑戰。
順比孝更難
接納對方的長輩不是一頂「孝順 」就可以扣上的帽子，不僅要有氣度，還要「我願意」，調高彈性及降低標準，不然會影響長期生活的步調，甚至婚姻的和諧，一堆人已不願婆媳共住，所以非常感恩外子體諒我這個獨生女的難處。
只是，生活中的種種，還是要自己面對，例如作息的配合、三代的磨合、起居的照顧……，最可怕的是時間、空間和情感的極度壓縮。
重視生活品質和個人空間的我，因為老媽住我家，首先就要忍受她日夜顛倒的作息，加上耳不聰、目不明，說話及走路的聲響對我們和大樓鄰居都是高分貝噪音，就像是三歲不受控的身障孩子，講不聽也搞不定，最後，地板就只能鋪上吸音防摔的巧拼，難清理也是醜搭配，但為了照護，這是不得已的選擇。
比較苦惱的是老媽的執著和癖好，吃的喝的像偏食小孩，不順心就叨唸到沒完沒了，甚至會干擾鄰居；她的物品不僅要依個人喜好的位置，還會想辦法留下她的存在感痕跡，最可怕的是有強烈的「衛生紙控」，在她周邊囤積了堆積如山、摺成豆腐塊的紙陣，嚴重吞噬空間和環境整潔，一天幾包的用量也讓垃圾桶吃不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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局內人才有的共感
我們的家庭生活和休閒方式也要大調整，載送行走不穩的老媽得開車，為了讓她身心機能活化，常帶她出門透氣走動是必要，但到任何地方都要考慮停車的就近，還有推輪椅的可行性，無障礙廁所更是必備，還有大包小包及媽媽包，不然就會被如廁問題擊潰。旅行地點也以娛親輕鬆為主，行程是一般人的1/4，但費用是加倍加乘。
疫情前還能克服萬難帶媽媽出國，但只能選擇自由行，否則不受控的她可能會被列為拒絕往來，疫情後心臟無力的不確定，搭飛機成了高風險，喜歡行腳天下的我早已「不遠行」，別人晾出國照片，我只能靠回憶懷想。
要想出門玩就要綁著她，搭高鐵或火車國內旅行是大麻煩，每次都要動腦動心還要動體力，但我實在太愛玩了，有次還起了搭郵輪出國的念頭，稍微清醒後想到，我一人如何同時推行李又推輪椅在甲板中穿越進房？
下班後就算已疲憊不堪，回家仍要再上一個「大夜班」
因為要處理老媽的日常，吃飯、用藥、盥洗、購物、如廁、入寢……，第一優先是她，第一憂心也是她，真心佩服陪病者及侍親者，那要付出多少的自由和掛心？尤其是老老的照顧者 ，風中殘燭的餘光能夠照亮多久？「家庭照顧者」的壓力和責任絕對不是雲淡風輕的文獻資料。
有時身體不舒服，唯一掛心不下的就是老媽，拖著半百老身也要爬起來，因為她是一個心理的高度依賴者及生理的失能者，不識字、聽不見又無法與人溝通，感謝她讓我必須把自己過好、活好，不然失依的她該託付給誰？我的一生跟她緊密相連，除了血緣還有價值觀，我不是還債只是報恩，該完成的功課終究要好好學、認真寫。
捨不得但須放得下
老媽器官的折舊速度遠飆過我幫她做的每天保養強度，更敵不過外在各式病毒侵襲，最近一次急診住院後，連自己如廁都有危險，站立起坐都要有人隨侍在側，住院時雖有各種不確定，出院後才是生活真實難題的開始。除了複雜的用藥及回診，我的上班日至少要提早一個半小時起床，簡單做個拉筋伸展運動，然後就要全心全意面對賴床不起的身障老小孩。
不管前一晚要陪老媽起床幾次，不論睡眼惺忪到需要幾百根牙籤撐住，我的一早都用演講或音樂幫自己精神喊話，然後開啟緊鑼密鼓的戰鬥時間：幫老媽量血壓、血氧、溫度，叫醒她幫她加衣、摺被再陪她如廁，必須等她玩過癮衛生紙才願意刷牙洗臉，然後拿出早餐讓她乖乖吃完，還要按餐前餐後服下至少六顆以上的藥，要確認她不會噎到或吐出來。
這段時間同步要處理自己的盥洗和早餐，眼睛得不斷留意她的變化，有時咳嗽有時想吐有時心悸或氣喘，更恐怖的是隨時會想拉肚子，如果來不及就得洗衣洗被加清潔，幫她處理完已達遲到臨界點，然後我得用超音速更衣換鞋、拿大包小包物品，再扶持著走不穩又會拗脾氣的老媽出門、上車、到#日照中心 上學，常常想開消防車上班。
這幾年幾次進出急診、入病房，幾乎都是自己承擔照顧的疲憊，因為要跟醫護人員溝通及觀察老病人的狀況，不是外人可以勝任的，這次經過四天四夜未眠，突然湧現「廉頗老矣、尚能飯否」這幾個字，我沒有寫下身後事，而是詳細記下了「身後的事」，有關照顧老媽的大小事，鉅細靡遺交代了看護。
照護人力短缺下，還有在商言商，雖然叮嚀再叮嚀、提醒再提醒，仍無法期待侍病如親，只能選擇睜隻眼閉隻眼，看到對方的難處和限制。
我也學習放下「做的不夠好」、「還要做更好」的執念，告訴自己，不用盡力而為，而是量力而為。最近也在考量，或許讓專業的來，有了空間距離，關係更美麗，才能真正「愛自己不阿雜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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