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至親離世,我們如何處理喪慟?(Bereavement)本文整理了東方西方古往今來不同智者對此的看法。
在哀悼中,我們總感覺某部分的自己也死去了。從另一方面想,離開的他們,某部分還活在我們之中。
喪慟是既普遍又特殊的經驗。我們與他人的關係是如此獨一無二,所以經歷喪慟的過程也就不盡相同。
安慰喪家有時沒有用,是因為我們永遠無法切身體會對方的感受,況且俗話說「哀悼的方式不分對錯」。
即便如此,仍有不少哲學家提出更適當的哀悼方式。然而,他們的建議既冷靜又理性,對遭逢喪親之痛的人來說,發揮不了太大作用。不如細細傾聽對方的感受,或是遞上一杯熱茶,還比較能撫慰人心。畢竟,誰想在驟失親友時看到慰問信上寫著:「很遺憾你的朋友過世了,希望你不要太難過。」還真有人會這麼做,也就是塞內卡。他不會鼓勵你大哭一場,反而會嚴厲地叮嚀你:「雖然不該無動於衷,但也不應以淚洗面。」
塞內卡得知友人魯西里烏斯痛失摯友後,寫信前去慰問。他表示,轉換心情當然會好過點,但他不會要求對方停止哀悼,因為「只有命運多舛的人才有辦法到達這般不為所動的境界」。對塞內卡來說,在理想的狀況下,人們才會明白,哀悼故人就跟為了弄丟衣服而哭一樣愚蠢。
塞內卡當然明白,勸告喪家不要過於哀痛,實在是強人所難。既然人類脆弱又情緒化,所以他提出更有效的開導方式。他與許多哲人有一樣的洞見,值得我們在死亡尚未來臨前好好思索,以做好萬全準備去面對生離死別。
塞內卡一針見血地指出,大家都不願承認,哀悼的程度其實多半取決我們希望他人如何看待自己。他寫道:「我們試圖藉由眼淚來證明自己有多傷心。其實,內心的傷痛不一定會外顯出來,有時我們只是在展現這種情緒。」你或許想,這真是胡說八道,喪親者怎麼可能演戲給旁人看。但塞內卡要強調的是,這種展演是為了符合外界期待,而給自己施加的壓力。我們會內化外人的期待,痛斥自己不如自身預期或外人所想的那麼難過。你得讓自己從這種想法和壓力中解放,才能消除哀悼過程中多餘且痛苦的折磨。
塞內卡更指出,即使是陷入最深沉的哀痛,人們還是得面對日常生活的需求和欲望。他在信中提醒魯西里烏斯,在希臘神話中,底比斯皇后奈兒比(Niobe)為了死去的十四個孩子哭成淚人兒,經過十天的自我折磨後,還是會感到飢餓。因此,我們在哀悼之時仍有口腹之欲也無須有罪惡感。事實上,我們越是意識到生命如此不堪一擊,便越能珍惜生活中的小確幸。塞內卡有感而發道:「友誼的期限難以預測,應盡情享受此刻與知己同歡的時光。」
塞內卡對待死亡的態度較為冷靜,而莊子的想法更顯得寡情。惠子得知莊子喪妻後前去弔唁,不料卻見莊子一邊敲著瓦盆一邊唱歌。莊子解釋,一開始他跟其他人一樣傷痛不已,後來他領悟到了宇宙和個體的本質,他深信天地萬物無時無刻不在「變」,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,不斷地循環。他說:「妻子出生時,氣具成了人形,接著又變成了生命。現在人死了,只不過是恢復原來的樣子罷了,就跟春夏秋冬四季的循環一樣。」
就算你接受莊子的看法,也不一定能在喪親幾天後鼓盆而歌。但這不重要。莊子所謂「永無止境的循環」,對道家思想,甚或對每個人來說,都是貨真價實的。除了變動之外,我們也應接受,萬事萬物皆無法恆久存在。因此,死亡並非生命被剝奪,而是天地將原先出借的再拿回來罷了。
塞內卡和莊子都勸我們要洞悉喪慟的前因後果,英國哲學家帕菲特(Derek Parfit)則進一步質疑,喪慟是否真如我們所想的那般絕對。帕菲特相信,個體是思想、感覺和經驗的總和,而三者經過時間的推移,連結成一縷細絲。如果你認同這個看法,便會驚訝地發現,從心理上來講,自己能跨越時空而與他人有所連結,所以死亡並沒有拆散你跟至親的關係。「我們與他人的生命還是有所區隔」,帕菲特說:「但這個距離微乎其微。」
因此在哀悼中,我們總感覺某部分的自己也死去了。從另一方面想,離開的他們,某部分還活在我們之中。這種說法或許仍無法安撫我們,畢竟生命逝去所帶來的傷痛是如此巨大,但至少我們能將已故之人永留於心靈深處。
本文摘自《這一次,我們不再逃避煩惱:哲學家與心理師帶你開箱163道人生難題》時報2022/02/22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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