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算你每天失敗，我也會陪著你》孩子有說不出口的委屈 身為母親的我當時並不理解...

當親愛的人患上精神疾病時，你我該怎麼做，才對彼此最好？

她們的故事，是從女兒站在十樓高的陽台邊時開始。青少年時期就受憂鬱症 所困的女兒瑞玄，在某次嘗試自殺、被父母發現之後，住進了精神病院。陪伴她住院的媽媽，每天用手機寫下女兒的故事，並傳訊息給自己，記錄下她們有時說話、有時不說話，有時波濤洶湧、有時平靜安然的抗病生活。

一本刻劃陪病者與身心症患者抗憂鬱的真實故事。《就算你每天失敗，我也會陪著你：當親愛的人患上身心症，我們如何面對疾病、修復親密關係、拾起活下去的勇氣？》試閱：

對焦慮相當敏感的孩子

二十四歲的瑞玄幸福與否不是他人可以定義的，不！就算是問她本人「瑞玄，你幸福嗎？」她大致上也是會說「每個時候都不太一樣」。

但身為媽媽的我想說的是，瑞玄的人生始於平均以上的生活環境，首先是她健康地出生，加上身為兩邊家族的第一個孩子，理所當然地擁有祖父母的疼愛，父母更是提供衣食無缺的環境—當然，這是我主觀的意見—總之不是生在需要以不屈不撓的意志，克服命運的悲慘環境。

若要說是環境的問題，我會想到「與媽媽的各種摩擦所衍生的問題」，因為有某種「摩擦」，所以「衍生」許多問題，但要探究這些事情並不簡單。當然可以說這是世上許多媽媽與女兒的必經之路，心裡會比較好受，但這樣「刺痛」的記憶真的有點多。

瑞玄的性格沒有特別好強或是與眾不同，只不過我在養育老二、老三時才明白，瑞玄是個對焦慮相當敏感的孩子。瑞玄從嬰兒時期開始，就展現出對於物品的強烈依賴，不論是育兒必需品安撫奶嘴，還是特定的毛毯、紅色老舊毛衣，只要沒有這些物品就不肯出門或不肯睡覺，維持了相當長的時期。結果，不能洗的毛衣—洗了會有鬼哭神號—讓她臉上出現花花綠綠的疹子，最後好不容易才脫離「摯愛物品」的行列。

原本就很容易不安的瑞玄，突然要與主要照顧者分開時，就越容易進階成「分離焦慮症」。我在瑞玄出生前一個月離職，生下瑞玄後就馬上回歸職場，接著在生下老二前幾個月離職，生完老二後不久又回歸職場，不停反覆著辭職、重返職場的情況。

養育小孩的環境是全職家庭主婦比較好，還是職業婦女比較好？探究這件事情，是場無用且消耗的論戰。但是媽媽的行為沒有一致性，卻可能是造成女兒情緒混亂的原因。

老二出生時，瑞玄的焦慮感變得更強烈，雖然沒有明顯的退步行為，但對事物過於執著與一哭就停不下來的情況經常出現，直到上幼兒園之前，沒有一天是平靜的，有時是不滿意綁好的頭髮、有時是衣服髒了、有時是不滿意某個物品的位置，她會哭個不停，好幾天不願意出門。我還曾經因為厭煩幫她綁頭髮，而讓瑞玄剪很短很短的頭髮〈不是一氣之下，而是帶去髮廊剪髮〉，可是現在只要看到當時的照片，就會覺得自己好像對年幼的女兒做了不該做的事情，瞬間心情就變得沉重。

此外，瑞玄的成長過程中，每次因為不同原因而出現焦慮症狀時，總是會讓我驚慌失措。有段時間，我甚至每晚都會聽到家裡出現奇怪的聲音，可能是因為照顧三個磨人精讓我感到疲憊，所以每晚我都會應瑞玄的要求，一一確認家中門窗是否有關好，然後也時常發脾氣。

曾經發生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，當時瑞玄七歲、老二四歲、老么一歲，那天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，因為是老么出生之後，搭乘社區巴士太累，我開始自己開車不久後發生的事情。

當時我們住在偏郊地區，若想去家附近的麥當勞，就必須搭乘大約五六站的社區巴士。但因為麥當勞有個小遊樂區，可以讓老大、老二玩，是打發時間的最佳之選。

詳細情況已經不太記得了，只記得老么大便在尿布上，撕開尿布時，不小心沾到老二的衣服，當下我急著想要回家解決，所以快速地將三個孩子丟上車。當時開車技術還不是很好，整個人神經相當緊繃，那時瑞玄突然耍起脾氣、哭了起來，因為開車技術還不熟練，我無法用表情或是肢體動作給予警告，只能不斷提高言語威脅的層次，七歲的瑞玄則是以歇斯底里的大哭回應。在紅燈前停下車子的我忍無可忍，吐出了身為媽媽絕對不可以說的一句話：

「你，下車。」

一般的孩子這時會說「媽媽，我錯了」，但瑞玄就這樣開門下車，往車行方向的反方向跑，當下我慌了，不知道該把車子停在哪邊，就算在路肩避車道〈當時根本不知道有這個東西〉安全地停好車，也不太可能放下車內四歲與一歲的孩子去追瑞玄，情況相當為難。幸好我還是停好了車，死命地追上瑞玄，拉著滿臉淚水鼻涕的瑞玄回到車上。

如同照片般鮮明的情緒，至今只要想起那段回憶，我依然討厭當時的瑞玄。但回想起來也很羞愧，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氣才七歲大的女兒，氣到無法控制情緒的地步，但當時真的就是那樣。

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，我偶爾會站在當時瑞玄的立場思考，其實，當時七歲的瑞玄說小還真的很小，要她照顧比自己小的弟妹，而且不止一個，確實有點過頭了，當下的我應該是期待瑞玄可以成為能依靠的老大。然而，讓一個本來就是高敏感，再加上經常與媽媽分離而焦慮的孩子照顧弟妹們，確實是一項高強度的任務。站在瑞玄的立場，確實會有說不出口的委屈，所以「耍賴」與「反抗」是七歲的她可以做出的反應。

最近我需要載媽媽去醫院，經常會路過當時瑞玄跑下車的那段路，每一次經過內心都「哐」地一聲瞬間低落。當時，若我不是冷酷地抓起瑞玄的手、將她拖回車上，而是安撫她、抱抱她的話，會如何呢？那樣做的話，年幼女兒內心的焦慮與不安，是否就能稍稍平靜一點呢？

如果當時就知道現在理解的這些事情，該有多好。但過去已經過去，追不回來了。

本文摘自《就算你每天失敗，我也會陪著你》，采實文化出版